3消散 (第1/1页)

    祁昭最终还是因为晕厥被送进了医院。

    祁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可能最近黑白无常太忙，没空收了他。

    也许哪天想起他了，就该走了。

    在这有限的，不确定的时间里，祁晟突然就很想，好好看看祁昭。

    ……

    历史再次上演。

    葬礼。应酬。外忧。内患。

    一切都是如此相似。

    只不过九年前是十九岁的祁晟，现在是二十三岁的祁昭，祁晟一手培养出来的祁昭。

    说起来，祁晟虽然私下里不待见祁昭，工作上却对他极为重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什么决策急需祁晟处理却找不到他人，那么这时候就可以直接交给祁助理，由他来拿主意准没错。

    祁晟不在，祁昭就拥有最高话语权。

    所以在出了这样的事后，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祁昭会接管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事务，承担起最高管理者的责任。

    或许是意外和死亡对心理的冲击过大了，也或许是伤势太重，祁晟对此更倾向于后者，导致祁昭昏睡了很久，次日才转醒。

    祁晟仗着没人瞧得见他，肆无忌惮地在祁昭身边晃悠，看着他刚醒来就出院去筹备葬礼，一身的伤痕掩盖在得体的衣装下，举手投足间从容自若，毫无不适。

    当然，若不是看见他脸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眉眼间也尽是疲惫，否则以他这幅处理事务游刃有余的模样，祁晟可能就真的信了他已经没事了。

    祁昭分明就是在强撑！

    至于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已死之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葬礼举行，这感觉，挺微妙的。

    前来悼念的人不少，有真心实意为他的死感到悲痛的朋友，也有惋惜是假借此拉近关系是真的企业老板，商人嘛，无利不图。

    还有某些人，估计现在心里正为他的死欢呼呢，面上还非要做出悲痛欲绝的假惺惺模样。

    虚伪又做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祁晟更在意的，是祁昭的态度。

    只在刚出事时哭过一次后，祁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淡然，整个人像是从来都没有情绪一样，不喜不悲，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他的死对他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接下来的时日里，祁晟看着祁昭仿若自虐般每日排满行程，甚至只休息两三个小时，忙到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看着他似乎性情大变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原来的那份清冷，只在清冷中又隐约多了些凌厉和阴鸷；

    看着他雷厉风行不留情面地整顿公司，将心思不正的全都处理掉，包括之前祁晟顾及情谊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公司老人；

    看着他给家里的主卧落了锁，从不许外人靠近，所有摆设也都维持原样，有关逝者的一切都被细心擦拭保存好，营造出一种这个家一直都是两个人在生活的假象；

    也看着他——在墓碑前跪了整整七个晚上。

    ……

    当祁昭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独自跪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面前是整整齐齐的四块墓碑。

    那一刻祁晟恍然意识到，这个家，只剩祁昭一个人了。

    人死了逍遥于天地，唯有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祁昭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跪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无言的雕塑。

    趁着落日的余晖，祁晟认真欣赏了这件栩栩如生的艺术品，发现了一点小瑕疵，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实在刺眼。

    墓园里没有风，没有灯光，唯有无尽的沉寂与黑暗，连影子都藏匿起来，无法与他作伴。

    祁昭偶尔也会絮絮叨叨地说些话，像在说给谁听，又更像在自言自语。

    毕竟这里除了他并无另一个活人，即便被谁听了去，也不能回应他什么。

    关于他的低喃，祁晟印象最深的，只有几句话。

    “哥，我没有抢你的爸爸……”

    这话祁昭刚进祁家时便说过，那时候祁晟不信，只觉得可笑，还扇了他一巴掌。

    “哥，我也没有拿你的东西，我只是帮你照看一下，它还是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祁昭说的应该是公司？还是祁家的资产？还是祁晟的所有物？祁晟自己也不知道。

    但祁晟想说我相信你。

    可惜晚了，他说不出来，他也听不见。

    “哥，我又欠你一条命，可我的命只有一条啊，我是不是还不清了……”

    声音有哭腔，大概是又掉眼泪了。

    “哥，我好累，我好想去找你，可是你讨厌我，我也不能去惹你厌烦……”

    好好活着，不要胡思乱想。

    “哥，爸妈已经走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没有说不要你。

    祁晟从未想过真正把祁昭从身边推开。

    ”哥，我早上想去叫你起床，可是我打开了门，才意识到你不在，你丢下我了……”

    沉默。

    ”哥，我去后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最爱的月季弄坏了一株，你为什么不来惩罚我……”

    继续沉默。

    “哥，我好想你，我只有你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人在公共场合说的话，流露出的情感，可能真心实意，也可能虚情假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多了去了。

    那在独处时的自语呢？还会有欺瞒的可能吗？

    答案不言而喻了。

    即便祁晟对感情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来祁昭对他曾经的作为没有过半分怨恨，反而还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祁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破土而出。

    弄得他心口有些疼。

    “哥，……”

    祁昭大概是又说了什么话，但祁晟已经听不清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正在逐渐消失，意识也变得混沌。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祁晟却无比肯定，他看清了祁昭的口型，是三个字。

    是什么呢？

    不容他细想，头脑的昏沉感愈发明显。

    终究是要离开了吗？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鬼魂都没有实体，也会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