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_斑鸠。其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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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鸠。其二 (第1/1页)

    那天之后,男孩儿除了来打扫洗衣,偶尔也会同裴峥一起对一对诗,相处竟是超乎裴峥预料的融洽。

    “你每日都这样开心吗?”裴峥翻着书,状似无意的提到。

    男孩儿哈哈一笑,一边晾衣服一边背对着裴峥说道,“少爷,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呀。”

    可是,人生本就是苦多于乐,哪有那么多可快活的呢?裴峥想,他忽然想知道这个人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后来裴峥便知道了。

    这天他正从茶房取了药回来,忽然看见自己屋门口站了一圈人,连忙上前一看。

    男孩儿正跪在地上,旁边是一个打翻的洗衣盆……袍子湿了一角的大哥正在厉声斥责他。

    裴峥知道他此时应该要上前去阻拦的,可他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使他并没有任何行动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想看看……眼前这个跪下的人会不会哭。

    他没有猜到。

    男孩儿面对着这样劈头盖脸的咒骂,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跪地求饶,他只是看似温驯恭顺的低着头,细看眼底却空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情绪。

    像是灵魂出走去了别的地方,只留一具空壳在这里任人摆布。

    不知是否是这样木石一般的沉默激怒了大哥,他气的抬起脚便要踹出去。

    这时裴峥便推开众人走了上去,挡住了男孩儿,抬头冲着大哥道。

    “大哥,一点小事而已,您方才也该骂够了吧?”见裴骅又要发作,他接着说。“我刚刚从茶房过来,路上遇见了姨娘的贴身丫鬟金银,很焦急的四处询问大哥的去处呢”

    裴骅当即脸色一变,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扔下一句“算你狠”便匆匆离开了。

    裴峥走上前扶着男孩儿缓缓站起来,不料脚下沾了泡沫打滑,一个趔趄便带着裴峥一道摔进了洗衣盆里。

    男孩儿赶紧撑起身子去扶裴峥,忽然盯着他的脸笑了出来。“哈哈少爷,你的鼻子上”

    裴峥听闻赶紧去摸自己鼻子,果然摸到了一手泡沫。

    “你这个人……刚刚才挨了训,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裴峥有些恼怒的盯着他看。

    男孩儿只好止住了笑容,摸着鼻子讪讪道,“可是我不想要哭啊……”

    裴峥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想哭就一定要笑。

    男孩儿一边将裴峥扶出来换衣,一边无奈的说,“少爷,在我们那种地方,挨骂挨打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若是每挨一次都要记在心底,那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裴峥抓过他的衣袖,皱着眉问道,“你就从来都不反抗?”

    “当然不是,我还有meimei呢,我当然要护住她”

    “我是问你自己。”

    “我吗?”男孩看向裴峥,眼中又出现了方才的那种有些空茫的神色。

    “反正人生也不过这么几十年,捱过去就好了。”他笑着回道。

    转眼时至深冬,平南城里下起了雪,城中四处都挂上了恭贺新年的彩条,这往往是孩童们最欢乐的一段时日。

    除了裴峥以外。

    他的病不畏暑却畏寒,即使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门,凛冽的寒风都好似能穿透墙壁刮进他的骨头缝里。若是不想死的话,他便只能裹紧被子缩在榻上,像其他孩童一样出门玩耍于他而言是一种奢望。

    这一年的冬天本来也不例外。

    “少爷,今晚城南有庙会,你不去逛逛吗?”男孩儿收拾着衣柜,背对他问道。

    “不去”裴峥坐在桌前,裹着厚厚的棉衣回道

    “呀…那真是可惜啦,我和meimei年年都趁着……那人出去喝酒,偷溜出去看庙会,人可多可热闹了。”

    男孩绘声绘色的讲着他在庙会中的一些见闻,听在裴峥耳中却刺耳无比。

    “你……没有人同你说过我得的是何种病症吗?”他闷闷的问道。

    “嗯……平常没什么人同我搭话,少爷你不就是身子骨比寻常人稍弱一些吗?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孩子,多出去走动走动就会好些的。”

    男孩儿轻快的说到,仿佛让听的人也产生一种错觉,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裴峥摊开了书,垂下眼睫说道。

    “唉……好吧,看来我今年又只能同我meimei一道去了,虽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小女儿家家,总是在衣裙首饰摊前走不动路……挑来挑去又买不起……我本来想和少爷你一道去买糖人看舞狮呢……”

    男孩儿自言自语着,却无人应答,渐渐只留下书页的翻动声。

    过午之后,裴峥照例去茶房拿药,路过回廊看见一旁的榕树之上也都挂上了花灯与彩条,不由得想到了早晨男孩儿同他说的庙会种种情形,可是同他能有什么关系……思及此处,裴峥摇摇头继续向茶房走去。

    还未踏进门中,裴峥便听见了里面煎药的两个婢女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方才午时的事儿”

    “听说什么啊?”

    “夫人房中的元宝jiejie同我说的,听说二少爷房里那个小叫花子,午时过来寻他meimei,说要和人家一道去逛庙会呢!”

    “啊?还有这等好笑事?他难道不知,就算他meimei只是夫人找来的一个幌子,名份上也还是二少爷的妻子啊,这成何体统啊?”

    “要不怎么是小叫花子呢……哪里懂得这些人情规矩……”

    裴峥推门走了进去,两个婢女顿时噤了声。

    裴峥面无表情将药拿上,临出门前顿了顿,还是说到。“我虽不得势,可房中人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议论的,若有下次,你们便自行离开吧”

    裴峥走在路上,男孩儿描绘中琳琅的金鱼花灯和方才婢女的话语共同在他脑内来回穿梭,忽然间有什么想法在他胸腔中鼓动了起来,越涨越大,令他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走向了自己几乎从未去过的佣人房。

    他走的有些心急了,等找到男孩儿的房间时已是有些气喘吁吁。

    他上前推开门,男孩儿正整理着自己腰间盘扣,似是准备出门,抬头见来人竟然是他,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少爷?你怎么会来这儿呀?”

    裴峥走的面颊有些泛红,微喘着问他道,“你这是要一个人出门了?”

    男孩听闻挠了挠头,讪笑着说,“唉我糊涂了,忘了我meimei现在已经不止是我meimei了,刚刚去找她还被别的jiejie笑话……这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裴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同你一起去。”

    男孩儿似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他。

    “我说,我和你一道去逛庙会”裴峥又重复了一遍。

    “啊……那,那我当然高兴,只是,少爷你身子不要紧吗?”男孩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碍。”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不知为何,他心底的声音叫他非去不可,好像错过了便会后悔一辈子。

    大抵是太寂寞了,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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