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诶，怎么心不在焉的？今晚公司聚餐，去不去？”许若成路过他，这是这里为数不多，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人。杨奕还不明就里，说：“什么聚餐，实习生也能去？”

    “怎么不能去，是什么聚餐还没有明说，但是说实习生能去就去，毕竟马上要结束了，说不定是为我们举办的呢。”许若成说着看了眼他手里的还没有完成的设计稿，还欲劝他去。

    实习生而已，不可能吧？杨奕如实想到，但还是答应了：“去吧。”杨奕佯装没事，笑了笑。等人离开后那抹强挤出来的笑容消失殆尽。随后起身去了茶水间，他最近心情确实不好，因为袁铄，他那个舅舅。

    七年前，他刚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一家人满心欢喜，计划好一家自驾去拉萨旅游，一路上其乐融融，许是上天嫉妒，在高速路上发生连环追尾，他们坐的辆车被夹在中间，这是事发突然，这是他昏迷前隐约记得的事。

    父亲当场死亡，母亲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但还是抢救无效死亡。他也在ICU待了很久，直到转入普通病房，身体康复了五六分，他才从医护人员神色中感知到——一家三口只剩下他了。

    治疗和复查几乎花光所有的积蓄，那一年，舅舅袁铄也才26岁，事业刚刚稳定，也没有成家，为了他辞职在本市重新找了工作。

    万事开头难，虽然袁铄没有提，但杨奕知道这个家再也不比以前了。

    这个变故，让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避而远之，除了袁铄。

    袁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了，这是他的亲舅舅。

    杨奕在乎他、喜欢他、想将他占为己有，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这很过分吧？但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袁铄了。

    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如此，以后应该如此。

    半个月前他终究没有忍住，表白了，甚至还亲上去了，尽管刚碰到对方的嘴角便很快被推开。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在那之后便再没有见过袁铄，就连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也依旧是那扎眼的“对不起”。

    他只是表达他的感情，却不得不被迫为它道歉。

    公司聚餐无外乎吃饭、KTV。家里没人，三室一厅的公寓也显得那么空旷。饭桌上杨奕话不多，只是提到他才勉强应两句，菜没怎么吃，酒喝了不少。

    那个冷清的屋子他一点也不想回去，索性跟着公司的人转场去了KTV。他一点也不爱唱歌，只是这里有人气。皮质沙发的角落靠着闭目养神很舒服，耳边不知道是谁在吼“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响水滩......”每一个字都不在调上，和他半斤八两。

    本以为没有醉多厉害，缓缓就好。但刚进包间就被拉着玩儿游戏，真心话他不想说，就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正当有人控诉他没意思的时候，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强忍着恶心说：“我去下洗手间，你们玩儿。”

    好在洗手间的标识他一出包间就看见了，进到第一个隔间便再也忍不住，胃里被吐了个干净，脖子也因为难受而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他蹲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冲了厕所。随即到洗手池跟前，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胸前的衬衫也沾上了水渍，脑袋也似乎清醒了些。

    他正准备回包间，却和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不好意思。”杨奕被撞得后退几步，道歉时人都还没有看清。说完抬眸便和眼前的人视线相撞，两人皆是一惊。

    袁铄在看清这人是杨奕时，脸色就不好看，脸色憔悴，一身的酒味。“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很沉，压抑着心底那股火气。但面前的人即便是醉了，也还是认得眼前这人，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对方生气了，转念一想，他生哪门子气？就算是舅舅，他现在也是成年人了，管天管地还管他喝酒？他迟早有自己的家庭，又不能管他一辈子。

    “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说完就准备绕开回包间。但很快手臂就被握住，“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半个月不愿见我，现在碰见了就来管我，凭什么啊？杨奕越想越不服气，说：“不用你管！”随后猛地甩开钳住他的手，袁铄本来用了些力道，但在他挣扎时便松开了。杨奕随即快步朝包间走去，但袁铄一直跟在他身后，他懒得理。

    包间里依旧吵闹，起哄声、歌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振得人头疼。桌上的水果，酒瓶乱七八糟，但丝毫不影响大家都兴致，就连杨奕出去了又回来也基本没人在意。杨奕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见袁铄先他一步拿起角落的外套裹在他身上，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人带走。

    他的注意力全在杨奕身上，全然没有在意到不远处喧闹间投在他身上灼热的视线。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包裹着悬浮在空气尘埃落地，车辆驶过，又带起一连串的水珠，稍近一些，裤腿便被溅湿。雨水打在车窗的声响被隔绝在外，身旁的车窗也不清晰，杨奕依旧执拗地看向窗外。

    车里压抑得很，稍有不慎就能将两人之间那微小的火苗点燃。

    到停车场时，杨奕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下车，“砰”地一声用力将车门关上，大步朝家里走去。袁铄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快步跟上。

    屋里和半个月前没什么变化，杨奕没开灯，就着阳台透过的昏暗的夜光朝房间走去。衣服都没脱，直接钻进被窝将自己裹成粽子。他脑子里一团乱麻，酒精的作用又窜上来，他不跟袁铄呛，这时候他呛不过。

    尽管适应黑暗的眼睛基本可以看清屋里的陈设，但袁铄依旧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怕他一个没走稳磕着。

    “把衣服脱了再睡。”袁铄拉了拉他的被子说。但杨奕禁闭着双眼不回答，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朝夕相处这么些年，杨奕那倔脾气，他一直没有办法，他要是不愿意搭理人，就算是拿着火棍撬那张嘴，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直到房间里再次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杨奕才睁眼，屋子里只剩自己。

    那声叹气，他听见了，这么久了，要不是因为mama，或许他早就不想管了吧。

    正想着，袁铄就回来了，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先是将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拧干毛巾给他擦脸，毛巾很热，但拿着毛巾的人却不是，这栋房子也是。

    他不反抗，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袁铄，好像要将人看穿，但眼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

    “好了，把蜂蜜水喝了再睡。”说完，袁铄就准备离开，还未来得及起身，小臂就被握住，却没有什么力道。

    “你没必要一直管着我。”他说的很轻，似乎怕被听出什么情绪，或者换一句话说——他想袁朔换一种身份管他，他保证会很听话。

    “我不管你谁管你？”随即握着他的手落下，他也起身，“早点睡，不舒服给我说。”

    “我不稀罕！”说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袁铄，那雾气原来不在袁铄身上，在他眼里，汇聚落下，眼神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