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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停了,天空仍然阴沉,像在宣纸上洒了一摊墨,再浸了些水,又没有彻底化开。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伯禽和我同去赴周起睿的约。碗碟和食盒都已经洗净擦干,今日就可以还给周起睿。 和伯禽谈了一晚。关于周起睿的那些想法,伯禽认为他有家室,他自己必然不会正面戳破。况且这也许还算不上断袖之意,周起睿或许只是想找个能谈天的知音人。他自己会错了自己心中意,待来日他自个儿也会参破。 我与周起睿同在杭州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现下我的生意才刚起步,伯禽让我继续以委婉的态度示意,过几年讨了媳妇,周起睿也是明白人,肯定不会再得寸进尺。 “真要在杭州过不了,来当涂寻我。”伯禽笑道,“父亲在南陵的矿产…你若是愿意帮我管理,我乐得轻便。” 伯禽说得有理。我得给周起睿留些脸面,让大家面上好过,毕竟手下的伙计和我自己都要过活。我一直以来婉拒的态度,他是聪明人,早该明白了。 伯禽让我宽心,一番话下来我真宽了心,提着食盒与伯禽同去祥和茶楼。 祥和茶楼落座于内城东南角栽的一片竹林间,有三座小楼,一座吃茶名为【竹】,一座吃酒名为【松】,一座供人过夜名为【梅】,装潢富丽,清静优雅,虽名叫茶楼,实则酒菜不输那些大酒楼。 这里没有厅堂散桌供人小坐,都是包间。因这圈养了一批女招待,专门培养琴棋书画,用来招待大商贾和一些官家。 周起睿约我的是吃茶的【竹】楼,我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 “曾老板,周老板在二楼等候多时了。”掌柜何况三两步迎上来,殷勤地接过我手里的食盒递给伙计,再看向伯禽,“这位面生…” “这是我义兄,姓李,在南陵和秋浦经营矿产。”我对他过分的殷勤有些讶然,“那食盒是周老板家的,我今日来还他,稍后给他家仆从就行。” “李老板,何某有眼不识泰山,问罪了。”何况抱拳,“曾老板真是交友广泛,改天得空,我私下请曾老板和李老板消遣消遣。” “何老板严重,李某心中甚喜。”伯禽回礼。 “两位二楼有请。” 小二带我们到包间前,琴声袅袅传出门来,里面不止一人的交谈声,还有女子的余音,小二叩门后压着嗓子小声说:“周老板,谢老板,打扰。” 我恍然大悟,原来周起睿要带我和谢老板见面,是我误解他了。 伯禽也听我讲过这个给我带来几桩生意的谢老板,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难怪何况一见我就殷勤地迎上来,还说我交友广泛,看来是今日有贵人。 我对谢老板感激之情不假,但场面上,五分感激,得说成十分。 我心里盘算着该说哪些恭维话给谢老板听,门已经开了,视线相交,我僵在原地。 心里所想的语句通通消失不见,平地炸了一声惊雷,我的眼睛瞪得老大,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失态。 怎么会? 丘生,怎么是你?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落座,怎么接过丘生递来的茶,只怔怔地看着他发愣,直到伯禽扯动我的手腕,才勉强回过神来。 “秋泩…曾老板怎么了?”周起睿不止一次问话,我却没有及时回答他。 “难道…”周起睿狐疑地看向丘生,“谢老板与曾老板…” “谢老板衣着楚楚,飘逸宁人,是我看呆了,误认成昔日友人。”我打断了周起睿的话。 “谢老板,曾某唐突,以茶代酒给谢老板赔不是。”喝下那杯【云雾】茶,我的心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雾。 伯禽也紧接着我的话,拿起茶杯对着丘生道:“桌上无酒,此茶甚好,李某也以茶代酒敬两位老板一杯。” “无碍。”丘生饮下手中的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解释,留我一心的雾水。 周起睿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就此追问太多,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侃侃而谈,说了不少好话,其中也有替我说的好话,我应和两句敷衍,却没有心思在这上面,时不时望向丘生。 丘生一直淡淡地回应着周起睿,既不冷落任何人,亲自斟茶,但也没有过分热情。一旁衣衫轻盈半露的侍女过来布菜,丘生会吃上几口,侍女给他捏肩,他也没有推拒,浅浅地笑着。 我的心不在焉太过明显,半个时辰后,伯禽忍不住开口道:“两位老板,昨日下雨吹风,我义弟受了点凉风,早上便有轻微的头痛,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做义兄的替他向两位老板致歉。过两天两位老板有时间,我请两位消遣。” 出了祥和茶楼,我仍觉得自己刚才所见并不真切,“怎么会?怎么会是丘生?” “我也惊讶极了,丘生明明经紫阳仙师引荐至华山修道。”伯禽在林间回头,“在你走后大概两年,我去了华山,确实见到了丘生。你身上应有一块平安锁?” “是,哥哥也知道?我平常不戴在身上,怕丢了。” “那保命锁是我下山时,丘生转交给我,让我拿给山下的驿站信使寄送给你的。我那时记下了送信的地址,本想找时间去看你。可忙忙碌碌,等我抽得空闲去那地儿找你,同村人说季大娘摔伤腿又染了鼠疫去世,你早已不见。我又找了一次丘生,丘生对你的下落缄口不言。父亲后来病重…” “哥哥来找我时,我已经参军去了。我原以为我会战死沙场,那块平安锁救了我的命。”快要支撑不住时,平安锁滑落在我面前,才使我勉强站起来,等到战友的救援。 或许是考虑我的感受,伯禽这几天没有主动问及我这几年的经历,而我也选择了避开过往,可丘生的出现却使我们打开了过往的话匣子,一边说着,一边往我家的方向去。 等快到我家时,门前的杨柳树下站着一名扎着半髻的布衣少年,远远地见到我和伯禽便躬身,等我们走近,他开口道:“两位老爷,我家老爷说后天请两位吃酒,还是在祥和茶楼。” “你家老爷是…?”眼前的少年面生,不是周家的下人,周家没有如此文质彬彬模样的下人。 “我家老爷姓谢,两位已经见过了。” 少年将话带到,行礼后骑着马走了。 “哥哥,是丘生,没错吧?”我忽然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这世上不会有人能长得这样相像,连神态举止都这么像。” “岑夫,丘生既然约我们吃酒,后天问他就好了。”伯禽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进屋子。 我烧了两大锅热水,伯禽梳洗完还剩很多。 在浴桶里倒入草木灰,给自己认真清洗了一遍,又拿过伯禽的澡豆,把脸洗了三遍。看着借烛火映在水面上的脸,我想着丘生出尘的模样,他即使不穿上一身道袍,气质也与他人不同。 谢菏,字山今。 字山今。 我心里反复地念诵丘生的化名。难以入睡,翻开箱柜,找出那块平安锁,也拿出和平安锁一块放置的玉珏。 两个冰凉的物件被我捂热,我想我该去买一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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