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2/2页)

……再也不同你讲话了。”

    温怀玉闻言轻轻揉了揉江聿寒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好，好，要是骗你，你就再也不同我讲话。”

    江聿寒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安全感都攥在手里。温怀玉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窗外的雨声将歇，屋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相依的身影。

    夜深了，江聿寒的呼吸变得绵长，显然是睡着了。温怀玉轻轻将他放平在榻上，替他掖好被角，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烛光下，江聿寒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仿佛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倔强与防备，只剩下最纯粹的模样。

    温怀玉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低声喃喃：“我就你一个宝贝，怎好舍得让你自己吃年夜饭……”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夜空中隐约透出一丝月光，洒在窗棂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温怀玉站起身，轻轻吹灭了烛火，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而榻上的江聿寒，似乎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他这一去便是数月。那天是旧年三十，鸣竹惊春，江聿寒还在家等他吃团圆饭，但从月落待到月升，他都不曾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自此往后的几百年，温怀玉都再也没能赴约，他与他此生唯一的牵挂都留在了过去。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他想起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想起那个雨夜，十七岁的江聿寒脑袋刚好能顶到他的下巴，蜷缩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说：＂你记得回来同我守岁，不准食言......＂

    可他终究食言了。

    那一别，竟是数百年。

    ＂我想去看看他。＂温怀玉嗓音轻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黄泽琛皱眉：＂你现在这副模样，走两步就喘，想怎么去见他？＂

    温怀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个空壳。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温和，不见丝毫起伏。

    黄泽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你吧。不过倚仗这千百年的交情，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家小孩儿这两年脾气有点大，要是出了什么事，哼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温怀玉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黄泽琛的担忧，但他更清楚，自己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他太想念那个孩子了，想念到即使只是远远看一眼，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无妨，我只远远看一眼。＂

    －－－

    白山，终年积雪，寒风凛冽。

    温怀玉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脚向山上走去。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他宽大而又白净的衣袖，露出苍白的手臂。他没有感觉到冷，因为他早已没有了温度。

    山路上，积雪厚重，温怀玉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缕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片冰雪之中。

    走了许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座的宫殿。宫殿巍峨耸立，气势恢宏，与记忆中那座简陋的木屋是截然不同的。温怀玉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玄色长袍披在身上，眉目如画，却冷得像一座冰川。他的眼神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温怀玉的心猛地一颤，那是江聿寒。

    温怀玉自鸿蒙之始便无碍无挂，游荡世间不知几许，逍遥自在无情无欲。直到江聿寒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白山山脚下一个边陲小镇里的孩子，一场大火将那烧了个干净。温怀玉途径一片竹林时，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江聿寒。温怀玉将他抱起，周身黑气缭绕，这婴儿身上带劫，是温怀玉从未见过的大煞。

    温怀玉算不上什么仁善之人，没有悲悯，没有同理，更称不上救世菩萨。于灾祸，他有着更接近天地的淡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对于捡江聿寒回家这件事，起初只是他不信命。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生下来就要背负孽障，为什么有人生来便是大富大贵，有人则要随着天灾降于人世。

    抱着不解、好奇以及打发悠悠岁月的心态，他的身边从此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崽子。

    几百年不见，江聿寒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化，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眸色似点漆，眼皮薄到能看见血丝，嘴唇颜色偏淡。只是那双眼睛比从前更加冰冷，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曾经高高束气的马尾削成了短发，少年气却依旧不减。温怀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他。

    江聿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转，朝着温怀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温怀玉屏住呼吸，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然而，江聿寒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

    他没有认出他。

    温怀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江聿寒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是谁？”

    温怀玉的脚步一顿，身体微微僵硬。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一个过客罢了。”

    江聿寒的声音依旧冰冷：“过客？白山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温怀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几分难以察觉的宠溺：“我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

    江聿寒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依旧冷漠。温怀玉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不能转身，不能回头，会舍不得。

    然而，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风雪中的那一刻，江聿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是不是见过？”

    温怀玉的脚步再次顿住，他缓缓转过身，在看见江聿寒眼角滚落的泪珠时，他再顾不上其他，陷阱阴谋也罢，百年大计也好，想取他的命，想要他的福泽，都无所谓了……

    温怀玉疾走在风雪中，单薄的衣衫如同绽放在山巅的雪莲。冰凉的手指为人拭去泪痕，随着手臂的动作，衣领滑落至他的肩膀，江聿寒要比他矮一些，那张俊帅的脸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就埋进了温怀玉裸露的颈窝。他知道，江聿寒的记忆已经开始松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想起一切。然而，他也清楚，自己这副模样，无法伴其左右太久。

    但他如今有了欲望，有了贪恋，他放不下……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温怀玉轻声喃喃，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