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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孔不入的黑色泥沙贴在皮肤上,限位器上3厘米宽的带子勒出同样宽度的红色箍痕,弗栗多有点心疼,用拇指去揩那些黑色的东西,擦出本来雪白的皮肤。忉利天任他握着,没有抽回脚。他一动不动,忍痛似的坐在那里。没人说话,但周围一点也不安静,风儿窸窸窣窣,沙子翻翻滚滚,帐篷外面有人走来走去,远远营地的喇叭开始播报,空气里装满了细小刺耳的电流声。 弗栗多动作利落,手指头带着一种不曾见过的轻盈,从上往下看,他脸庞有棱角分明的英俊,颧骨下的淡淡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细微地流动。忉利天把手搁在床沿上,松了紧,紧了松。 “舒瓦茨医生说得对。” 忉利天猛抬头看向突然开腔的弗栗多,坐直了。 佣兵仰起脸笑,从容地和他对视:“但忉利天,你也十分、十分的正确。” 脚踝被绑一天,略僵硬。弗栗多一手托着他脚跟,一手捏住脚底轻轻活动:“但几乎所有的争吵起因,都是大家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我们没有吵,只是争论。” “OK,争论,这不会有结果的。”弗栗多耸耸肩:“只要你们都认为‘我是对的’,那就没可能。” “和舒瓦茨医生争谁‘更对’?我没那么幼稚。我只是想解决问题。”忉利天抬手揉揉眉心,“你看天都快亮了,趁我们说话这功夫,军政府的军队早就整队完毕,现在大概已经在路上了!”来中东前他也是做足了功课,但局势变化得比想象更快。“谈判契约”,“等价交换”,“互惠互利”,这些和平世界的商务法则在战乱地区统统失灵。犹太人出尔反尔,现在甚至直接撕下伪装——“接收并协助转运”——翻译一下,不给就要明抢。 越来越亮的天光像火,烧得他坐不住,他撑住床沿就要站起来。 弗栗多眼明手快把他摁回去:“你要干嘛?这么突然就起来,小心脚上的伤!” “松开!”他哑着嗓子低低吼,使劲去掰弗栗多铁箍一样卡在他腰上的手:“我去召集我的人,赶在军政府来之前把设备运走。” “既然你们都不帮我,那我自己来!” “谁说……别乱动!”弗栗多哭笑不得,恨不得把这手心里扭来扭去的人一把揉了,“忉利天!我从来没说过不帮你!” 听到了想听的话。 忉利天深呼吸,闭上眼睛。 你、满、意、了、吧? 小人翘着脚趴在他肩膀上,忉、利、天,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诶,你让他去送死;它捂着嘴说悄悄话,你威胁他,利用自己来威胁他;哎呀呀,它在耳垂上滑了一跤,但依旧顺利地攀上耳朵,因为你知道,小小声,他是真的心疼你,不会不管你…… 忉利天猛地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景像晃荡起来,他好像回到了总部,一个月前,阴雨天,善见塔顶楼1号会议室,落地玻璃窗外是绵延的乌云,长桌两侧坐满了黑压压的董事。德高望重的董事长从首席上走下来,殷切地握着他的手:“忉利天,整个董事会相信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能把设备转运出来。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什么代价?谁是代价?他没有问,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场合发问。 是我? 1 我的组员? 还是,我去坑蒙拐骗的其他人? ——那些真正关心我的人? 他失焦地看着弗栗多脑后晃荡的影子,你们利用我,利用我的努力、好胜心,责任心;塞给我棘手的任务,既要我力挽狂澜,又要我孤军奋战…… alpha皱着眉,嘴巴慢动作般一张一合,硝烟味的信息素冲进鼻腔,他突然好累。忉利天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弗栗多肩膀,湿润的、坚实的砂土,他垂下头,把已经发热的眼睛藏在他温暖的颈窝里。 轻软潮热的呼吸窸窣地落在锁骨上,怀里的人在颤抖。弗栗多一怔,犹豫着抬手抚上他的背。 “别担心,”他一下一下顺着他脊背,安慰手心里那些嶙峋又倔强的骨头,“总会有办法的。” “你说得倒轻巧……”湿哒哒的鼻音闷闷地,透出几分可怜,还有些可爱。 “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太较真,就把它当个game,当个戏法不就行了吗?” “这么严肃的任务!”忉利天猛地一推,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虽然他眼眶红红,神色却重新凛然起来:“当成game?当个戏法?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戏法’?” 1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弗栗多看着坐在床沿抱着胳膊、拧着眉毛的执行总裁——有钱人确实比较讨厌。 忉利天觉得某人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咳,弗栗多清了清嗓子。 “或许你觉得这是上不得台面的街头把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凑到忉利天面前:“来,惯例,美人吹口气。” 忉利天鼓起腮帮,潦草地应付了一下。那是一枚普通的5t,正面是以色列开国元首,背面是耶路撒冷玫瑰。 “我十几岁的时候,靠着这个戏法,可是赢了不少午餐呢。”弗栗多垂着眼睛笑,明朗的眉宇间一股清澈的少年英气。硬币活物般在他指尖翻飞,就像闪亮的蝴蝶。 “很简单,”佣兵把硬币高高抛起,两手在空中快速地一交叉,旋即朝忉利天举起两只捏紧的拳头,“猜它在我的哪只手里,猜中就是你赢。” 幼稚! “左手。”他随口说。 “不在哦!”弗栗多打开左手,空的,“再来一轮?” 1 “右手!” 又没猜中。 “再来!” 耐心和火气值反比增长。 “这次,两只手都给我打开!” 弗栗多诡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同时打开了两只手——都没有。 “幼稚!无聊!雕虫小技!街头骗子!”忉利天气得面若桃花,一想到危机迫在眉睫,自己还在这被佣兵头子耍得团团转,恨不得穿回十分钟前给好奇“戏法”的自己一个巴掌。 “这不就是障眼法的精髓吗?” 弗栗多好笑似的反问。 “不管实际上它在不在,我让你相信它在不就行了?” 1 “我让你相信它在”,忉利天愣了。 硬币又再次被高高抛起来,在日光逐渐敞亮起来的帐篷里划出近乎垂直的抛物线。还搞什么啊!这次他手快过脑子,在弗栗多就要捏住硬币前一秒,一把拉住了佣兵的手腕,硬扯过来。 有灵巧的东西轻盈地砸在地上,带着戏谑的骨碌声滚远了。 看你这次—— 一朵淡粉色花瓣的小花,颤巍巍凑在自己鼻尖。 弗栗多手上捏着一朵花。 这朵夹竹桃一样的小花薄薄的花瓣有点蔫,玫红色的锯齿镶边堆叠着皱起来,橄榄形的叶子绿油油,还挂着点清晨的露水。忉利天抬起眼,正对上佣兵暗红眼眸里溢出来的笑意—— “沙漠玫瑰,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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