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照 祠堂牌位，安抚亡魂 (第1/1页)

    第零一四章：

    于救援人员和黑水村的村民而言，黑水山依旧是一个禁地。他们对黑水山有着本能的恐惧，因为这几十年来有太多人进去后没再出来过。

    可是听简宁说在黑水山上发现大量的尸骸后，救援人员和黑水山的村民没一个表现出害怕来，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山收敛尸骸。

    就连黑水村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老村长也闻询赶来，他知道以自己的体能只有拖累大家的份，只深深地对进山的青壮年鞠了一躬，希望他们尽力将山上的尸骸带出来。

    简蓝也想跟着一起去，这次却被简宁拒绝了。他将手上的提灯郑重地交给简蓝，交代道：“保管好他们。”

    明明只是一盏轻若鸿毛的手提灯，可简蓝接过的时候却感到无比沉重。她不知道提灯里有什么，但简宁郑重的语气，以及“他们”二字，让简蓝意识到这不是一盏普通的提灯。

    “好。”简蓝下意识地挺直身体，“我保证完成任务。”

    夜渐渐深了。

    简宁带着救援人员和黑水村村民再次进入黑水山。

    圆月洒下银辉，照亮了脚下的路。

    行行复行行，简宁再次来到之前的山谷。

    河床中的尸骸安静地躺着，同河岸上的人一起静默。

    不久后，哭声不知从谁的口中传来，抽噎地传遍了整个人群。

    默哀过后，人们在专家的指挥下收敛河床上的尸骨，庄而重之地收好他们的遗物，以便之后辨认遗骸的身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取代了月亮，洒下灿金色的光辉，笼罩山谷上，为整个山谷渡上一层金光。

    收敛遗骸的工作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有记者闻讯赶来，却没有采访任何一个人，只用镜头记录下山谷里发生的一切。

    当晚这件事就上了本地的新闻。

    新闻播出的时候，简宁已经从山上下来，正在老村长的家里歇脚。

    老村长为他和简蓝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几十年前，日军发动侵略战争，黑阳市沦陷，日军开始向黑阳市周边的山村扫荡。黑水村和附近村庄的村民听闻消息，连夜安排村子里的老弱妇孺进黑水山躲避，留下青壮年在村子里抵御日军。

    他们已经付出最大的努力了，但还是没能逃过被屠杀的命运。

    日军不仅杀光了存在里的青壮年，在得知老弱妇孺躲进黑水山后，便进山寻找，再次对那些无辜的村民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老村长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

    日军撤离后，老村长站在浸透着鲜血的道路上，望着父兄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和父兄一起离开。

    但老村长坚持下来了，他加入抗日军队，将仇恨化作利刃，向日军头上砍去。

    瞎掉的一只眼，是他的军功章。

    老村长坐在木墩子上，受伤的那只眼没有眼球，两片眼睑合在一起。另一只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浑浊，眼珠发黄。手里拿着一杆烟枪，说到伤心处会提起烟枪吸一口，吐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五官，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从黑水山上出来后，就再也没进去过。”又一口白烟吐出，老村长的声音很沙哑，“这几十年村里很多人想要进山去寻找他们的遗骸，却总发生怪事，有些人进去再也出不来，有些人在山脚转一圈，莫名其妙地转回来。”

    “我以为在我死之前，我都无法再见到他们。”

    泪水终是从老村长的脸上砸落，他的声音不复平静，哽咽颤抖。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有亲眼见到他们的一天。”

    简宁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眼睑低垂，面色平静，可是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浮起青筋。

    简蓝跟着哭了，她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伤心的同时，又有一口腾腾怒气堵在喉头，上不上下不下，让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厅堂里安静了几瞬，老村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把他们带回来。”

    说着站起，想要给简宁鞠躬。

    简宁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没受老村长这个大礼。

    “带我去看看他们吧。”简宁说。

    这些年虽然无法找回他们的遗骸，但是黑水村还是在村祠堂里放了他们的牌位，村民每年都会为他们祈福。

    老村长点点头，“好，你们跟我来吧。”

    黑水村的祠堂在村广场上，几年前重新修建过，红墙拱檐，古色古香。

    此刻祠堂大门已经打开，尽头高低错落地放着牌位，线香静谧地燃烧着，烛火在夜色中轻轻跳动。

    老村长领着简宁和简蓝来到牌位前，佝偻着背站在一旁不说话。

    简宁从供桌上抽出三条线香，借着烛火的光点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把线香插进香炉里。

    简蓝正想学着简宁的样子，简宁的手就伸过来了。

    “给我吧。”

    简蓝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简宁要的是她手上的提灯。赶紧用双手把提灯送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蓝觉得这盏提灯好像比之前亮了许多。

    简宁接过提灯，将它放在供桌上。

    “回家吧。”

    数道流光从提灯里飞出，飞向牌位。

    简宁突然咬破手指，鲜血并未从他的手上滴落，反而浮上虚空。血色裹挟着金光在虚空中画出繁复的图案，如同梵音靡靡，安抚受伤的亡魂。

    桌子上的牌位开始剧烈晃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在血光散尽后，重归平静。

    “哥……”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简蓝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三观再次被颠覆，她抬头看着简宁，想问又不敢问。

    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问道：“哥，他们是去投胎了吗？”

    “他们……”简宁的视线落在安静的牌位上，目光深邃晦暗，“在等一个道歉。”

    简蓝抿了抿唇，等出了祠堂，回到老村长家里，她终于忍不住骂那个死不道歉还死不要脸想要否认历史的国家。

    简宁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打断他，有时候还认同的点点头。

    等简蓝骂够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村长爷爷呢？”

    明明是老村长带他们去祠堂的，怎么回来就没看到人？

    简宁抬头看向前厅和后厅隔断的墙壁。

    简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愣住了，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墙壁中央挂着一张遗照。

    遗照上的老人白发苍苍，满脸沟壑，左眼因为受伤而紧闭着，他正是黑水村的老村长。

    他静静地对上简宁的视线，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