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古今小说集(共六册)_章台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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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台柳 (第3/6页)

于此辈人手中,恐怕天下要大乱了!

    “不但如此,国舅和仲通还有许多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关系。而仲通跟我,又是分不开的,他在蜀中,我在京师,现在,他到京师,我就该回蜀中去了。”

    一听这话,韩翃顿有无限凄惶。这不仅由于一向相处得十分融洽,不免恋恋不舍,而且他一走之后,自己失去凭依,那漂泊的日子可是不容易打发的。

    想了想,决定随李公原入蜀,于是他说:“李大哥,蜀中的名山大川,在我向往已久,你带了我去吧。”

    “不必!”李公原摇摇头说,“明年春闱,你须应试。而况蜀道艰难,何苦跋涉?”

    长途跋涉,吃一趟辛苦他倒不怕,只是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到了京师,最大的目的,就在应礼部的考试,猎取一名为天下读书人所一心追求的“进士”。入蜀以后,势必放弃应试,那是大违本心的。再又想起柳青青祝告上苍“愿韩夫子早登上第,衣锦还乡”的话,越发觉得自己的打算是行不通的了。

    “君平,你放心!”李公原知道他的难处,安慰他说,“我虽回蜀,必不会丢下你不管。我自有安排,仍旧能够让你在京师安心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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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哥,”韩翃感激地说,“生我者父母,成全我的是你,真不知何以为报?”

    “只望你早早高中,名扬天下,不枉我一番期望,那就是报答我了。”

    行期已经决定了,挑了十月初七,宜于长行的黄道吉日。

    日子愈近,柳青青的困惑愈深。她不知道李公原究竟拿她做何处置?在长安,他有四处住宅,每一处一位主妇。另外三位“姐妹”她未见过,但她相信她是四个之中最得宠的一个,这可以由他把一切重要文件存在这里而得到证明。因此,他是应该带她回蜀的。

    然而,李公原始终未做确定的表示。她问过他,他的回答是含糊的:“你且先收拾了你自己的东西再说。”

    什么是她自己的东西?一切都是他置办的,连她本人也是——五百贯的身价,父母在家乡倒是足堪温饱了,但也从此见不到了。还有韩翃。

    韩翃将留在京师,这她是知道的。如果她跟随李公原入蜀,从此天各一方,一片情愫,永无表达之期。若是李公原把她遣散了呢?也许……

    每一想到此处,她便有着无端的兴奋,同时,思绪总是由此而断,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样的一种安排,才能跟他相聚?或者至少见上一面,让他了解自己深藏心底的愿望。

    “夫人!”飞羽走报,“郎君回来了。”

    李公原已有三天未曾回家,这在平时是常事,但日子已到了九月底,动身在即,许多未了之事要做处理,却一连几天不见人面,凡事没个商量之处,因而柳青青不免心中有气,所以懒懒地答了一声,不像平常那样,起身到廊下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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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到院中停住。她听见李公原在吩咐惊鸿:“叫厨下备一席酒。再到别院去跟韩夫子说,晚间请他来话别——韩夫子明天要搬出去了。”

    便这一句话,顿时教柳青青神魂飞越,心灰意冷——人生真是没意思,说散就散,连句知心着意的话都没有机会说,真是叫人不能甘心。

    “唉——”她长长地叹口气,丢下手中在拾掇的一些金玉摆设,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做了。

    而这一声叹息,正好让李公原听到了,“何故长吁短叹?”他一面掀帘进屋,一面发问。

    柳青青一惊,听他的话,才记起自己确是叹过一口气,只得强笑道:“你这人真是可叹!什么时候了?一去三天,不见影儿。家里乱糟糟的,倒是怎么办呐!”

    “好办得很。”李公原轻松自如地答道,“一切不动,原样儿让仲通来接收。你只收拾你的东西好了。”

    “你的呢?”

    “我吗?无所谓。反正到处为家,一路回去,总不愁没有穿的、用的。”

    柳青青听他说过,自长安西去,入栈道,出剑阁,凡遇通都要邑,都有他安设着的家,这一路入蜀,根本不用在旅舍中下榻。

    照这样看,他未见得会带她入蜀。那么,是如何处置呢?这关系着她今后的命运,她迫切地想问个明白,但也实在无法问得出口,只怔怔地想着心事,竟似无视于他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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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我要问你句话,你看韩君平这个人怎么样?”

    这又是一句叫人难以置答的话,“一年多的工夫,见过不多几面,我怎么说得上来?”她只好这样推托着说。

    “听说你对他很关切,唯愿他早登上第。”

    柳青青脸一红,心里恨飞羽或是惊鸿,不该把她许愿的话也去告诉他。看来赖是赖不掉的,只得想话来解释。

    “那不也是你的意思?”她说,“希望他勤勉用功,早登金榜。”

    “是的。咱们的意思都一样,都赏识韩君平,都愿意帮他早早成名,扬眉吐气。”

    “我可没有能帮助他的地方。”除此一语,她不便再多作解释,否则,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愿意帮助他?”

    柳青青想了一下,答道:“爱才之心,我和郎君一样。”

    “那好。”李公原说,“你把立柜的钥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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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有个五尺高的紫檀立柜,镂刻极精,一向是李公原放置紧要文件的所在。他从她手里接过钥匙,开了立柜,检出一张纸,藏入袖中,钥匙也不再交还她了。

    暗空无月,越发显出华堂中红烛的辉煌。光焰跳耀,映着柳青青的血色罗裙,荡漾出一片喜气,不像是将要把盏叙别的光景。

    “韩夫子到!”陈二在中门外高唱。

    韩翃一袭褞袍,缓步而来。这是柳青青的住处,虽仅一墙之隔,他却从未来过,不免顾盼一番。一眼看到李公原在滴水檐前等候,赶紧抢上两步,深深一揖。

    “请进来坐。”李公原捉住他的手臂说,“家常便酌,不成敬意。只是想跟你好好儿说说话。”

    “是的。我也装了一肚子的话——”韩翃强笑道,“‘黯然魂销者,唯别而已矣!’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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